注:此文来自互联网,我觉得写的很好,所以摘录下来。
早几年,隔壁的郭叔给我捎来口信,家里那颗碗口大的梨树被开挖机的师傅撞断了,问我要不要回去看一眼。
彼时的我早已举家搬到了县城,临走前,家中祖宅的一切事宜都拜托他在照看,树倒的当天,我便收到了消息。
可能在所有人的看来,这仅仅只是一棵树而已,可在我的心里,它不仅仅是一棵树。在处理完手中杂事后,我便火速赶了回去。
时令已是盛夏,正值梨树的挂果的季节,此时这棵树却奄奄一息的躺在老屋的角落里,庞大得身驱淹没了整个屋场,未成熟的果子七零八落的散落一地,一如我那卧病在床,久病难医的祖母生前的最后一刻,孤独而落寞。树是从底部直接断裂,只有些许细根带着皮藕断丝连。那白森森的断根赤裸裸的突起,竟有我的大腿之粗,想来向下扎进土里已久,生命力之旺盛。
这棵树其实是祖母当年为年幼的我和弟而栽。
小时候嘴特別的馋,看见什么吃的都会流口水,那年,底下屋场的那颗梨树结的果子特别的大,风一吹,乌青色皮囊包裹不住阵阵的梨香,似乎要把我们的魂都勾走了。每次路过,我和弟都要忍不住咂咂嘴。最终,我和弟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嘴,呼哧呼哧的爬上树,摘了十几个,轻轻咬一口,那叫一个甜啊。
然而我们刚遛回家,那家的主人,后脚便跟了过来,指着我们的鼻子就骂,”小兔崽子,我的梨你们也敢偷,有娘生,没爹教吗……”父亲刚好在场,听了这话,脸红一阵,青一阵,立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,不等那家把话说完,提起旁边棍子就朝我们的屁股打去,大概刚刚的话深深的刺激了他敏感的自尊心,他没有留手的意思,只是一棍一棍的向我挥来,我来不及哼一声,只感觉火辣辣的疼痛感,早已淹没了刚才的梨甜,慢慢的就麻木了。
闻讯赶来的祖母,一看这架势,连忙拉住父亲的手,向父亲吼道,”你这是干什么,你要把他们两个打死吗,多大点事。”父亲这才惊醒,慢慢停下了手,站在那里不停的喘着粗气。
那家的主人看着这情形,也感觉父亲有些失控了,气也慢慢消了,但临走前还是忍不住放了句杀人诛心的狠话。”一看你们就是饿牢里放出来的,”随后,訕訕的走了…
祖母一边数落着父亲,一边看我们伤的怎么样,弟弟早已哭的梨花带雨,而我早已没了泪水,只是一遍遍的回想着那人刚才那恶毒的言语。
有些话,比身体的疼痛更刻骨铭心。
有些话,落在最轻的年纪,是承受不住的,会记一辈子。
隔天放学后,老屋外的屋场边上,便突然多了一颗梨树。是祖母栽的。
之前,我曾不止一次问过家里人,我们家门前为什么不栽果树,思想守旧的爷爷总是会说,门前不宜栽树,会破坏风水的。
想来,祖母此次栽这棵梨树,应该也是磨了不少嘴皮,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虽是夏天所栽,早已过了季节,但这棵树还是奇迹般的成活了下来。
几年后,这棵树便开始慢慢挂果了,祖母总是会把最大的几个留给我和弟弟,但,我始终没有吃过一口,不是不喜欢吃,而是不敢吃。
再一次正视这棵梨树的时候,祖母已经时日无多,那棵树业也枝繁叶茂,上面挂满了果子,风一吹,一阵梨香扑来,仿佛那年的那月,梨树的树干刷了石灰,底部的土堆的老高,枝桠的出枝亦有剪过的痕迹,我知道,这是祖母的功劳,它能长大,祖母是花了不少心思的。
祖母走后,母亲告诉我,每一年祖母都有给你们留着梨,说你们喜欢吃,自己种的,很甜,不用再担心被别人戳脊梁骨。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这么多年过去了,也终于吃了这棵树上的梨,正如祖母所说。
自己种的,很甜。
这棵树,就这样倒了,祖母的所留的旧物本就屈指可数,如今又少了一件。
那断了的根深埋地底,亦如祖母,深埋地底,长眠于此,仿佛从未离开……